并不是无止尽保护孩子就是好,如果风险和压力无可避免,我们该做的就是帮助孩子学习并适应脆弱的谬误杀不死你的,让你更脆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,空乏其身,行拂乱其所为,所以动心忍性,增益其所不能。──孟子,公元前四世纪二○○九年八月,维吉尼亚州夏绿蒂镇(Charlottesville),三岁的
并不是无止尽保护孩子就是好,如果风险和压力无可避免,我们该做的就是帮助孩子学习并适应
脆弱的谬误 杀不死你的,让你更脆弱
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,空乏其身,行拂乱其所为,所以动心忍性,增益其所不能。
──孟子,公元前四世纪
二○○九年八月,维吉尼亚州夏绿蒂镇(Charlottesville),三岁的麦克斯.海德特开始在幼儿园上学。不过,在他获准走上十八年的求学路到大学毕业之前,他的父母乔和洁恩必须参加强制出席的入学说明会,听麦克斯的老师讲解校方规定和各种程序。从讨论所花的时间判断,最重要的规定是:不可以带坚果。因为可能有学生对花生过敏,所以绝对禁止带含有坚果的东西进学校。当然,花生是豆类,不是坚果,但有些学生也对木本坚果过敏,所以干脆把坚果、坚果酱和花生、花生制品全都禁了。为以防万一,只要是在有处理坚果的工厂制造的食品,学校也不准带,所以很多干果和点心亦在禁止之列。
随着违禁品清单逐渐变长,随着时间滴答滴答过去,乔问在场家长一个他认为能帮助讨论的问题:「这里有没有人的孩子对坚果过敏?如果哪位的孩子真的有过敏,我想大家一定会全力配合。但要是班上的小朋友都没有这类过敏,我们是不是能稍微放宽规定,不全部禁止,只禁花生就好?」
老师显然对乔的问题有些不快,她马上阻止其他家长回应。别让其他人为难,她说。别让其他家长不自在。不管班上有没有人过敏,校规就是校规。
你总不能怪学校小心谨慎。直到1990年代中期以前,还很少听见美国孩童对花生过敏。一项研究显示:在当时,八岁以下儿童有这类过敏的只占0.4%(照这个比例,麦克斯读的幼儿园可能没有人过敏,毕竟全校差不多才一百个孩子)。可是据同一份报告:用相同的方法在2008年再做一次调查,过敏率增加超过3倍,变成每千名孩童有14名过敏(换句话说,麦克斯的学校可能有一两个孩子过敏)。美国的孩子为什么越来越容易对花生过敏呢?没有人知道。但合情合理的反应是:小孩子比较脆弱,我们得保护他们,别让他们碰花生、花生制品和所有接触过坚果的东西。做得到的为什么不做?反正,除了家长准备便当得麻烦一点,这不会造成任何伤害,不是吗?
不料,这带来的伤害挺严重的。后来发现:花生过敏率之所以暴增,正是因为从1990年代以后,家长和老师开始保护学生,不让他们接触到花生。 2015年2月,权威研究出炉。及早认识花生过敏的研究假设:「规律食用含花生之制品,能诱发保护性免疫反应,而非过敏式免疫反应」。研究人员征求家长协助,对640名四到十一个月大的婴儿进行实验(这些婴儿或是湿疹严重,或是检验证实有其他过敏,因此是花生过敏高风险群)。研究人员请半数家长遵照对高风险儿的标准建议,完全不让孩子接触花生和花生制品;再给另一半的家长用花生酱和膨发玉米做的点心,请他们每周至少让孩子吃3次。研究人员仔细追踪每个家庭,等到小孩年满五岁,再检查他们对花生有没有过敏反应。
实验结果令人诧异:在受「保护」不碰花生的孩子里,有70%发展出花生过敏;而刻意接触花生制品的那组孩子,则只有3%发展出过敏。其中一位研究人员在访谈中说:「为预防食物过敏,几十年来,过敏学家一直建议别让婴幼儿吃过敏食品,例如花生。但从我们的研究发现看来:这个建议不但不正确,可能还造成对花生和其他食物过敏的人增加。」
这种解读完全有理。免疫系统是演化工程的奇迹。既然它无法预测孩童会遇上哪些病原体和寄生虫(而人类这个物种既杂食又能行动,预测更难),它就被(天择)「设计」成能从早期经验中快速学习。免疫系统是复杂的适应系统,我们可以说它是动态系统,它既能适应环境变迁,也能随环境变迁改变。它必须接触各式各样的食物、细菌,甚至寄生虫,才能充分发展对应能力,以免疫反应回击真正的威胁(例如造成链球菌咽喉炎的细菌),同时忽视种种非威胁(例如花生蛋白质)。预防接种也是运用同样的道理。小时候接受疫苗注射之所以能让我们更健康,并不是因为世界上的威胁减少了(「病菌禁入校园!」),而是因为在接触少剂量的威胁之后,我们的免疫系统有机会学习怎么应付威胁,将来再遇到类似的敌人便能成功抵御。
这也是所谓「卫生假说」的基本理据 。对于为什么国家越健康、越干净,过敏率通常越会上升,卫生假说是最主要的解释。
发展心理学家艾利森.高普尼克(Alison Gopnik)对卫生假说的说明简洁清楚,我们有幸受惠:
由于重视卫生、抗生素普及和户外嬉戏太少,孩子们现在不像以前那么常接触微生物。这可能影响他们的免疫系统发展,让免疫系统对其实不具威胁的东西过度反应,从而造成过敏。同样地,一味帮孩子挡开各种风险,我们可能让他们过度惧怕毫不危险的情况,无法习得他们将来必须熟悉的成年技能 。
反脆弱 对于逃避压力、风险和少许痛苦所造成的伤害,没有人解释得比纳西姆.尼可拉斯.塔雷伯(Nassim Nicholas Taleb)更好。这位博学之士出身黎巴嫩,他是统计学家,也曾当过股票交易员,现为纽约大学风险工程学教授。他在2007年出版的畅销作《黑天鹅效应》(The Black Swan)中指出:我们大多数人是用错误的方式在思考风险。复杂系统里几乎一定会出现无法预见的问题,可是我们却坚持要用过去的经验计算风险。生命自有方法创造全然无可逆料的事件,塔雷伯将这种事件类比为黑天鹅──你照过去的经验假定天鹅全是白的,怎料眼前突然出现一只黑天鹅(塔雷伯是少数预测到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的人,他的根据就是金融系统难以招架「黑天鹅」事件)。
在后来出版的《反脆弱》(Antifragile)一书里,塔雷伯说明人和系统如何突破困境,如何在安度生命中无可避免的黑天鹅事件之余,还能像免疫系统一样在回应中日益强大。他要我们区分三种东西。有些东西是脆弱的,像瓷器茶具,它们很容易破,而且无法自行修复,所以你得小心呵护,不让小孩子碰它们。另一些东西是坚韧的,经得起碰撞。
举例来说,家长之所以让小孩子用塑胶杯,就是因为塑胶杯掉地上多少次也不会破,只不过这些碰撞对杯子毫无益处。除此之外,塔雷伯要我们扩大视野,超越被过度使用的「坚韧」一词,找到那些反脆弱的事物。在经济和政治生活中,很多重要系统就跟免疫系统一样:它们需要藉由压力和挑战来学习、适应和茁壮。反脆弱的系统要是没有东西挑战它们或促使它们奋发回应,就会变得僵化、脆弱而功能不彰。塔雷伯提到,肌肉、骨骼和儿童都是反脆弱的:
只要在床上待一个月,就会造成肌肉萎缩。复杂系统一旦没了压力,就会衰弱,甚至死亡。结构化的现代世界有很多事物在伤害我们,有的是由上而下实施的政策,有的是各式各样的古怪安排……它们恰恰是在羞辱系统的反脆弱。这是现代性的悲剧:它们就像过度保护孩子的神经质家长,提供的帮助经常对人伤害最大。
只要你了解反脆弱的概念,便能清楚看到过度保护的不智。如果风险和压力都是生命中正常而无可避免的部分,家长和老师该做的就是帮助孩子发展成长能力,教他们从这些经验中学习。有句老话说得好:「让孩子做好上路准备,而非准备好路给孩子。」但现在,我们做的似乎恰恰相反:我们试图排除一切可能让他们不愉快的事,却没发现这又犯了防止花生过敏的错。要是我们出于保护之心,不让孩子接触各种可能令人不快的经验,我们无异于让他们更容易陷入无助,让他们在离开我们的保护伞后无能应付这些事。我们认为:现代人对别让年轻人「感觉不安全」的执着,是青少年自杀率和罹患忧郁症、焦虑症的比例快速增加的原因之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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